第三节
那还不是有什么，就给放什么片子？
她说完，还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下摆，防止短裤露出来。
纪爷爷为了能看香港新闻，让人在家里装了私人的天线，能收到台湾和香港的电视台。暖暖对香港新闻可没什么兴趣，但是非常爱看台湾综艺节目，尤其有个综艺节目，专门帮女孩子捉奸的。
电影院的位置靠近大院正门口，十点熄灯号过后，只有这条主路还有灯光。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，黑漆漆的只剩了月光。
不过，今晚有小季叔叔。
而且那时候，她在电视里终于看到了电影的第二部。原来所有电影的精华都在第二部，第一部只是各路妖精出来大吵大闹，那些感人的“爱你一万年”的台词，都在结尾。
黑暗，估计是所有女孩子最恐惧的东西。
《大话西游》。
她也兴奋地心砰砰直跳，没有人的电影院，还有跑来跑去的暖暖和终于放下小心翼翼玩闹的赵小颖。所有的这些，成功把她从阴霾心情里拉了出来，暂时忘记了爸妈的不告而别。她侧头，悄悄看了眼身边的这个小季叔叔，和爷爷那些学生不同，他们穿得都是绿色的衬衫，而他穿得是浅蓝色的衬衫，很不同。
顿时觉得他好高大，比一吻定情里永远不笑的柏原崇好看。嗯。
纪忆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，也就笑笑，跳下沙发，去厨房洗干净手，给季成阳和暖暖倒了两杯凉白开。
那晚，季成阳竟然破天荒头一次提出要去院儿里的电影院。暖暖的爸爸非常意外，但是暖暖立刻就跳起来，欢呼万岁。天知道院里每周六才会放两场电影，她是有多想去看，但是没有教官证、学员证，或者家属证带着，她们这些小屁孩是根本不允许进去的……
“不是，”暖暖轻声说，“我爷爷和电影院的人说好了，单独放一场我们爱看的。”
平时纪忆她们玩的过了十点，都是一路唱着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”，跑回家属区。
当时的她实在看不懂这种爱情片，最后只觉得莫文蔚好好看，而暖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演员朱茵。赵小颖一如既往，不发表意见，但也表示看不懂。
拜托，小叔想要去？
“你给我涂的酒精在挥发，已经很凉了……”其实不用吹了……
“真的？”纪忆眼睛睁大了。
季成阳忍不住笑了，是那种不知道尴尬好，还是自嘲好的笑。总之，他发现自己总能在哄小孩方面犯一些非常低级的错误，完全超水准的错误。
1997年暑假，她终于看到了大话西游第一部。
一道白色的投影光从身后照出来，越过两人的头顶上方，投射在大屏幕上。
她蜷着腿，坐在沙发上，季成阳非常耐心地低头，先用酒精棉擦干净了她的伤口，她有些疼，缩了缩。然后感觉膝盖一凉，暖暖在她膝盖上吹了一口气，很认真地告诉季成阳：“小叔，你要这么吹一会儿，她就不疼了。”
光怪陆离的剧本，让人难以理解的台词，这是纪忆对《大话西游》的最初印象。
暖暖说完像是交待好了任务，很娴熟地拿起遥控器，开始拨卫星台看。
季成阳挑了个视线好的位置坐下来，纪忆也坐在了他的身边。
电影散场后，他们从电影院步行往家属区走。
但同时暖暖笑得更大声，拿着遥控器指着电视里被殴打的负心男，笑得前仰后合，连声叫好……
季成阳低头看了眼名字。
虽然负责售票的那些兵都认识她们几个了，但也实在太丢人了。
有阳光透过杯子，落在玻璃上。
他给她抹了红药水，然后剪了一块纱布，用白色胶带贴在她的膝盖上：“如果你家里人问起来，就说是……跑步摔得吧。”
原来她喜欢的莫文蔚，只是个打酱油的。
过了几年，她在电视台也看到了熟悉的画面，原来这部片子在大陆已经彻底红起来了。
因为刚才哭过，她那双大眼睛肿肿的，显得特别可怜。
季成阳看着她落寞的神情，忽然动了动杯子的角度，做出了一小道彩虹。
她吃完饭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，就被暖暖叫了出去。三个小女孩个跟着季成阳到了电影院，正好第一场已经放完了。很多学员兵排着队走出来，季成阳就两只手插着裤子口袋，有些不自在地带着三个小女孩站在大门口，等人都走干净了，才和他们几个进去。
纪忆非常意外看着空旷的大厅，低声问暖暖：“难道今天只有一场？”
看起来是西游记？他不太认得国内的电影，估计小孩子爱看。
“嗯，我爷爷对小叔最好了，当然说什么是什么。”
这个年纪，她也大概有些模糊的避讳意识了。
这是她在院里电影院看得唯一一部非革命影片，印象深刻。
他们三个小姑娘等着季成阳挑电影，可惜除了那些耳熟能详，每隔一个月就重复放一次的电影，真没什么好存货。
生活真像洋葱头，剥开一层还有一层，等到泪流满面了，依旧还有下一层等着你去揭开。
“要不这个吧，”影院负责人递给这位季家小儿子一个卡片，“难得有部非革命的。”
非常小，只有她能看到。
在好朋友面前，她从来不哭。
终于不用永远尾随别人，死皮赖脸来看电影了。
太解气了。
而被吩咐了任务的季成阳，似乎有些迟疑，最后还是微微低下头，轻吹了吹她的膝盖。
于是，纪忆也被福泽了。
进去了，发现根本没人。
于是他就同意了，带着纪忆他们一起走进影院。漆黑的影院，千余座椅都空着，没有一个人，这种感觉实在太刺|激了。连赵小颖都忍不住捂着脸，兴奋的脸红扑扑的，暖暖更放肆，直接叫着太过瘾了，农奴翻身做主人了，从这个入口跑到那个入口，来来去去撒欢儿一样。
所以大多数时候，暖暖都是和纪忆一起死缠烂打，或者追着那些学员的身后，蹭进去。
可是这个故事里，莫文蔚才是最大的受害者，她爱了离开了，周星驰都没有在意过，齐天大圣在意的只有他的紫霞仙子。再过了很多年，她看那些八卦新闻，发现故事外的莫文蔚，却是赢家。打败朱茵，赢得了周星驰。
季成阳还是觉得很奇怪，这个前几天晚上看起来特别坚强的小女孩，怎么今天就能哭成这样。暖暖随手拿起桌上的巧克力，拆开来，吃了一块。
不像暖暖随便那么一吹，他倒是秉持着一种既然做了，就要好好做的态度。非常温柔的吹着她的伤口……
纪忆终于笑了。
纪忆笑了：“他们不会注意的，没事儿。”
“小季叔叔。”她悄声叫他。
季成阳抬起眼。